我生病之前，皇帝的白月光回来了。
他纵容她扯坏了我亲手缝制的婚服，抢走了我们定情的玉佩。
他许诺给我的后位也成了讨好她的礼物。
我心都碎了，整日整夜睡不着觉，眼泪流个不停。
恍惚间我又想起我娘的话。
“我们家囡囡是圣女，哭过之后就把一切忘了吧。”
于是我真的忘了。
之前一再轻贱我的帝王，却在这之后痛不欲生，跪在地下哭着求我回头。
1
陆见青好像是忽然就变心了。
他下江南其实也只去了三个月。
在出发前他还万般珍重地吻过我的额头，帮我把鬓发捋到一旁的时候笑眯眯地说：“桑桑，等我回来之后，我要给你一场最盛大的迎亲典礼。”
可我爹娘都不在了，他想迎亲也没处去。
但我还是被他这话感动的稀里哗啦的，一送完他就回去绣婚服，手因为这个搞的到处是伤，还不忘记要给他写信。
前面两封的时候，他还是事事有回应的。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起变得含糊其辞，甚至到后面连回复也没有了。
当时的我还想着，要大婚了便不同他计较，等礼成之后他便是我夫君，要如何生气再慢慢算。
所以我才会在知道他要回来的时候，叫下人捧着婚服提前去皇宫门口等着。
可我等啊等，等了将近一个时辰，等来了陆见青。
和他怀里抱着的姑娘。
在看见我之后，他又不动声色地把那姑娘往怀里护了护。
我站在人群的最前头，把他这个动作看的特别清楚。
“陆见青，你什么意思？”我娇蛮惯了，此时当着众人的面直接喊他的名字也没什么忌讳，下人们见多了也习惯了。
可他怀里那姑娘却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
她忽然尖声哭起来，伸手去推搡陆见青，一边推嘴里还喊着：“你凭什么让她叫你的名字，凭什么？你也是骗人的是不是！你滚啊！滚！”
陆见青还没来得及反应，我的眉头先皱起来了。
“什么人也敢这么放肆！陆见青是我夫君，你又是什么东西？”我生起气来，给身边的阿婵使了个眼色。
阿婵从小就跟着我，对我的脾气看的最清楚。她挥了挥手就要带着几个下人去把陆见青怀里那姑娘丢下去。
这样的事我不止做过一次。
当着他的面也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谁惹我不痛快了是随意都打得的，我不信这个疯婆子一样的人会是个意外，阿婵也这么觉得。
可在她们即将抓到那姑娘的时候，陆见青忽然爆发了。
他一脚踢在阿婵身上，暴怒般说：“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朕面前这般放肆？拖下去，每人掌嘴二十！”
这变故来的太突然，不只是阿婵，连我也没反应过来。
我看谁敢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巴掌就毫不留情地落在阿婵脸上。
二十耳光打完，阿婵的脸肿的老高。
宫里一片寂静。
谁都知道，陆见青表面上是在打阿婵，实际上是当着众人的面在打我的脸。
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放狠话说：“陆见青，你以后都不要来找我了。”
然后带着阿婵转身走了。
为了把婚服摆在明显的地方，下人们是花了心思的，此时收起来也显得狼狈。
就像现在强撑着也要把架子架起来的我一样。
2
我特别生气，想到陆见青之后这种生气又变成了委屈。我想见他，想冲他大发脾气，就像之前一样。
其实只要让我撒一通气，让我给阿婵报仇，我就原谅他了。
可这是头一次，明知道我在生气他却仍然选择置之不理。
他甚至真的不来找我了。
我头一次想起来，其实我也可以服软认错。
所以我乖乖巧巧打扮好，主动到他宫殿去找他，却被下人拦住了。
平时总是笑眯眯的福公公第一次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他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娘娘，您现在不能进去。”
我没听懂。
“陆见青说过的，就算他在睡觉我来了也得把他叫醒，大白天的他还睡觉吗？我凭什么不能进去？”
我话音未落，就听见宫殿里传出来一阵娇笑声。
我的身子一下子就顿住了。
这声音太耳熟了，跟那日害的阿婵挨了罚的人一模一样。
我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我挥一挥手，身边的侍卫就上前架住了福公公，没人能拦住我，我甚至轻轻伸手一推，就推开了宫殿门。
然后看到了足以刺痛我一生的场景。
曾经说过只爱我一个人的陆见青，像环抱着我一样抱着那个来路不明的人。
那女人坐在他怀里，笑着闹着，脸颊通红。
多美的一幅画。
我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怎么来了？”看见我之后，陆见青几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他对着那姑娘依然是一副保护的姿态，这姿态刺的我心里发酸。
“我再不来，我夫君就要把我忘了。”我笑起来，余光里看到桌子上满满当当一排，放的是好药。
明明连我去太医院问都说已经没有了的药，在这里却可以摆出这么多。
察觉到我的目光似的，陆见青怀里的人娇声开口说：“你别误会，是我的手受了伤，才让见青给我拿药来的。”
我的目光顺着看向她的手腕。
也许是觉得那么一道几不可见的划痕要用这么好的药确实太荒谬——她把她的手往陆见青怀里藏了藏。
那抹葱白色在陆见青黑色衣服的衬托下格外晃眼。
“自己滚起来还是要我去拉你起来？”我忍无可忍，大声冲她喊道。
她忽然像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尖叫着往陆见青怀里缩，一边缩还一边说着：“不要，别过来，不要把我从见青身边扯走，别过来！”
陆见青皱了皱眉。他不喜欢吵闹的。
就在我以为他终于要把她赶走的时候，陆见青皱着眉问我：“桑桑，你闹够了没？瑶娘受不得刺激，你还要害她几次？”
我的夫君。
把别人抱在怀里，两三句话就定了我的罪。
这次我终于忍不住，含着眼泪看着他。往常我做出这样的表情之后他就要忍不住来哄我了，可今天他却不这样。
他把怀里的人抱的越来越紧，安抚的手落在她瘦削的背上。
而他用冷漠的眼神看我，像是在无声质问我，怎么还不走。
这样的场景对我来说太熟悉了。
曾经无数次，无论犯错的到底是谁，只要我哭了，被抱在怀里哄的人都会是我。
我从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
我爱的人，这个世界上我仅剩的家人，我从没想过如果有一天他不再爱我、不再纵容我了，那会是怎样的光景。
我在今天见到了。
我含着泪落荒而逃。
3
娇蛮无理的太子妃失宠了，这句话随着我的恶名，蒲公英一样传得很快很远。
我开始整日整夜缩在我的宫殿里。
眼睛一闭上，我又能看见陆见青的脸。
他站在柳树下，冲我温柔地笑着。
我没读过什么书，偏偏记住了一句“公子世无双”。从小到大我见过很多人，但能让我想起这句诗的只有陆见青。他特别温柔体面地出现在我生命里。
我总觉得我爱上他不是我的错。
行事跋扈或许是我错了，在梦里我无数次同他道歉，对着他忏悔，我问他是不是因为我总是惹事他才不爱我了。
梦里的他温柔地摇摇头说：“不是的，桑桑，我不怪你，我最喜欢你了。”
可等我真正睁眼的时候，他又不在。
从江南回来之后，陆见青一次也没来找过我。
新帝登基，后宅里的人也慢慢开始份位清点。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就开始跟着他的人最后份位都不低，后宫里面一片喜气。
只是这批人里独独漏了最大的一个。
作为他的太子妃，我什么都不知道。
甚至连他开始管理后宫这件事还是其他人来奚落我的时候从她们口中听到的。
不止这些。
或许因为我之前树敌无数，如今沦落了，人人都想来踩上一脚。
她们告诉我我不出门的时候发生的一切，告诉我陆见青带回来的姑娘其实是曾经跟他有过口头婚约的沈家女沈瑶瑶。
沈瑶瑶因为先皇后不喜，被强行许给江南王。
陆见青是为了沈瑶瑶跟皇后对抗，才带了几个幕僚就去了雪山，然后在雪山遇见了我。
他们才是有情人，我是那个后来者。陆见青花了很大功夫才把沈瑶瑶从江南接回来。
她们说，陆见青不许任何人提沈瑶瑶在江南的经历。
她们说，陆见青为了她，把我喜欢的牡丹田铲了，着手修的宫殿取名为“巫山殿”，还生怕我不知道似的特意说，是除却巫山不是云的巫山。
她们还说，陆见青现在还不给我封位是后悔了，他想娶的人不是我，是沈瑶瑶。
我终于爆发了。
我当着她们的面大哭起来，阿婵心疼我，凶巴巴地挡在我面前，大声骂她们，叫她们赶紧滚。
然后我的宫里就再也没人来了。
也是，反正也没有人关心我，她们来只是想看我的笑话，看够了就该走了。
我一天天摸着我亲手绣的婚服。
我娘说过的，在我们部落里，新人们穿上姑娘家亲手绣的婚服，就能永生永世在一起，以后都不会走散。
陆见青不会不娶我的，他答应过的。
所以我坐在窗边，一天一天地盼着。
不知道等了多久，陆见青真的来了。他一身白衣，像我们初见时一样垂眸看着我。
我看着他不说话。
是他先叹了口气，主动打破僵局说：“你瘦了。”
然后向我伸开双臂。
我终于忍不住，哽咽一声后起身扑进他怀里。
“我知道的，我知道她们都是骗人的，”我哭的很伤心，连话都说不清楚了，可我还是想让他知道，于是抽噎着狼狈地说，“你不会不要我的对吗？是不是我行事太乖张了给你惹麻烦了？我会改的，我都改，你别不理我，别不要我好不好？”
听了我的话，陆见青很轻地叹了口气，然后又变成了我熟悉的陆见青。
他把我抱在怀里，温柔地拍拍我的背，承诺说：“桑桑乖，我不会不要你的。”
得到承诺之后我抱他抱得更紧。
我想对他说我离不开他，想说我的家人真的只剩下他一个了。我想从他心里换的一点怜悯或者愧疚，总之什么都好。
我想让他像以前一样爱我。
可他又开口了。
他说：“桑桑，我会封你做贵妃的，你之前不是一直想住进一个开满花的宫殿吗？你看清宴殿怎么样？离我的宫殿近，也方便我去看你。”
只这一句话。
我的满腹委屈全部被梗了下去。
良久之后，我才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他。
曾经情到浓时甚至许诺过要给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如今依然温柔地抱着我。
说的却是要贬妻为妾的话。
“还有那套婚服，”像是要说多难以启齿的话，他看着我的眼睛，难得犹豫了一下，但最后还是脱口而出道，“瑶娘说喜欢那件婚服……桑桑，这是她难得跟我说喜欢什么东西。”
我一下子就听懂了。
我看着他的眼睛，用恳切的眼神告诉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可他还是说了。
“你可以把婚服让给她吗？以后想要什么我都补给你。”
我看着他的眼睛，很想反驳他的话。
你不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