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底丰厚,是当之无愧的地主,家中长辈偏好迷信,十六岁时就给我定好了亲事。
那个女孩叫招娣,家里很不富裕,除她以外,还有三个妹妹,年前才又生出一个,不幸中的万幸,是个男孩。
也是因着这个,早早就定好了人家,为了收礼金。
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以为她不过十三四岁,谁知我母亲说是和我同岁。
生得瘦瘦小小,两颊泛黄,很典型的营养不良,哪怕是家中的长工也没有比她更狼狈的了。
如果不是八字完美契合,恐怕我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跟这样的人见面。
我打量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她却没有丝毫不适,坦坦荡荡站在我面前,任由我打量她。
最后反而是我败下阵来,意识到这样的目光对待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实在算得上是冒昧,赶忙转移开了视线。
母亲拉着她跟我说:“再过几年你们俩就成亲了,看一下又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这话让我更窘迫了,可这个叫招娣的女孩却没什么反应。
后来我才知道,能让天生少根筋的她有其余的情绪是多难的事。
离父母定下的成亲年龄还有两年多,这些时间里,招娣就和我住在一起,母亲告诉她要她尽快上手家里佣人做的事情,成亲以后就是她来做这些。
我很不赞同,尽管她家境贫寒,可妻子就是妻子又怎么能和佣人一样呢?
母亲听了我的话直笑出眼泪来,笑我还没长大:“女人生来就是伺候丈夫孩子的啊傻孩子,你母亲哪怕过门前也是大家闺秀,嫁给你父亲不也是端水端尿嘛?”
我不懂,为什么有人生来就是为了伺候别人呢?
招娣也不懂。
母亲不在的时候,她也会和我一起坐在书桌前,会把一直束缚在绣花鞋里的脚放出来透透气。
我有些害臊:“你一个女孩子家家,怎么让人随便看你的脚呢?”
她满不在乎:“男人的脚看得,为什么女人的脚叫人看不得,没有这个道理。”
“再说,我们不是要成亲吗?
难不成成亲后我也藏着脚不让你看?”
见她肆无忌惮地说起日后成亲的事,我没憋住又红了脸,她还是初见时那样坦坦荡荡。
她的脚在桌下晃来晃去,我忽然发现一件事。
“招娣,你的脚怎么生得这样大?”
她赶紧凑近我做出嘘声的手势,要我小声一些:“小时候为了方便照顾妹妹们,爹娘没有给我裹脚。
要是传出去,我妹妹的名声就坏了。”
我呆呆地点了点头,表情因为她的突然靠近而呆滞,她温热的气息打在我脸颊上,却让我感觉灼烧起来。
不知道招娣是不是也像我一样,发起了呆,我们想是被密网擒住的一对小鸟一样,只看得到彼此。
她来家里住了近一年,我们已很熟了,却从没有靠得这样近过。
我才发现,当日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姑娘,已出落得亭亭玉立,长着一双清凌凌的眼睛,有一个小小的翘鼻,粉嫩的脸蛋,和一张樱桃小嘴。
“顾沉。”
她一向这么叫我,没有什么特殊的昵称,因着没什么人直呼我的大名,阴差阳错竟显得她的叫法与众不同起来。
我没应声,眼睛像是被困在她的嘴唇之上了一样,感觉骨头正慢慢酥掉,力气也被人抽光了“你腿上放了什么东西?”
“抵到我了。”
该死,究竟谁会用这样波澜不惊的语气说这种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