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现招娣在物理方面有天赋是一件很凑巧的事情。
这几年国家里很不太平,历经几个朝代的科举制一朝被废,老式学堂被倡导新文化的青年学者打砸了个一塌糊涂。
不知他们从哪里引进了一门学科叫做‘物理’,父亲请来家中为我授课的先生正是这门学科的大才,听说在海外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家中蒙了难才来到这里。
那先生叫张明,平日挂在嘴边的总是:“男孩子没有学不好物理这门课的,少爷你这是还没开窍呢。”
可我太笨,没办法理解这些劳什子,什么重力,什么质量,什么又是密度,先生总说我没开窍,可我总怀疑我的脑袋里根本没有所谓的物理。
那一日,先生站在我桌前,拿着戒尺,向我第三次重复什么是匀加速直线运动,我的脑袋已经昏昏沉沉,下一秒就要睡过去。
“顾少爷,我再问你一次什么叫做圆周运动?”
为什么只告诉了我直线运动,却要考我圆周运动?
我抬头盯着面前的先生,欲哭无泪,正要起身道歉时,一个犹豫的女声响起。
“嗯,是特定的一个点在以另一个点为···为···圆心半径为特定数字的···圆周上运动的轨迹?”
房间里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聚集在坐在书房另一头椅子上绣花的招娣身上。
她偏着头,手里还拿着针线。
晦涩的专有名词在在她嘴中显得无比蹩脚,恐怕叫别人听到还会出声嘲笑,可是你如果知道说出这样的话的人只是一个,仅仅跟我学着识了不到一年字的乡下丫头,恐怕你也会像我们一样,惊得合不拢嘴。
而这只是一个开始,我敏锐地察觉到,招娣绝不一般。
那一天,我叫招娣放下手里的针线活,为她搬来凳子,坐在我身边一同听先生讲课。
她似乎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乖乖来了我身边,她对这些的确很感兴趣。
先生看着并排坐在桌前的我们,欲言又止,最后闷闷地说了一句:“记性好也只是一时的,女孩学不好这些东西的。”
我看着身旁如饥似渴阅读物理课本的招娣,头一次产生想要反驳先生的想法。
我想他说的不对,他说我能学好,我却总学不好,他说女孩学不好,招娣却不见得学不好。
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是这样的,招娣对于这门才来到我们身边不久的学科有常人难以想象的天赋,她能很快理解在我看来是天书的概念和原理,甚至常常举一反三,连留洋回来的先生也会被她突然的灵光乍现打一个措手不及。
现在我们独处时,招娣的眼神总是不落在实处,往往是你看着她好好地坐在你跟前,她的心思却已经飞进了不知何处的物理大师的著作里。
府里的人都说招娣傻了,天天捧着几本破烂的书大呼小叫,我却更喜欢这样的她。
那个脑袋里缺根弦的招娣好像在物理里找到自己丢了的一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