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十六岁这年,重遇了她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青梅竹马——谷雨。
从小到大,性格温和开朗的白露有过很多发誓要一辈子在一起,甚至恨不得割手指喝血水结拜的好朋友,但跟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一样,她在成长的过程中,都渐渐丢失了他们。
不断有新面孔来到她身边,也不断有老面孔离开,而那些离开的人,她竟然再也不曾重遇。
所以重遇谷雨这件事,让她很是珍惜。
在她年纪还很小,小到还蹲在地上玩泥巴时,谷雨就是那个住在隔壁的邻家哥哥。
父母对白露管得很严,绝不纵容她的任性,所以在某次她为了要得到一个价格昂贵的洋娃娃而哭闹不已时,他们一狠心,将她关在大门外,并且要求她立正站好,面门思过。
她记不清那时候自己几岁了,只知道她仿佛站了一辈子那么久,仿佛时间已经静止,仿佛面前那扇门永远不会打开了,肚子越来越饿,她绝望地想,是不是就要这样死去?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谷雨端着饭碗晃荡过来了。
他吃饭习惯很不好,从不肯规规矩矩坐在饭桌前,总喜欢端着饭碗到处晃,父母管了几次管不下来,也就由得他了。
“又犯什么错了?”
他一边往嘴里塞肉丸子一边问她,仿佛她隔三差五就会犯错一样,完全忘记了那个经常被父母追在屁股后面打,时常闹得一条巷子都鸡飞狗跳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她完全没听见他的问题,注意力只放在那些香喷喷的肉丸子上了。
“饿了?”
这次她听见了,猛地点头,露出小狗一样的神情。
他夹起一个肉丸子送到她嘴边,她急忙张嘴,满足地咬下去,食物的香气充满了她的口腔,她两三下完成咀嚼和吞咽的动作,又一次像小狗一样看着他。
他受不了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再次夹起一个肉丸子。
最后,他的饭碗到了她手上,她端着碗大口大口地吃,他眼巴巴站在旁边看,直到那个碗变得空空如也,她才满足地拍拍肚皮,“你们家的饭真香。”
他因为这句夸奖高兴起来,“那是,我妈的手艺,一流。
你还要吗?”
谷雨转身回家盛饭时,父母颇有几分意外,这孩子什么时候吃饭变得这么快了?
以往总是要磨磨蹭蹭的直到饭菜冷了才能将一碗饭吃完。
他端了碗再出去时,白露家门口却没人了。
饭桌前,白露低着头,恹恹地夹了一筷子青菜,慢慢地吃了,然后放下筷子,“我吃饱了。”
父母见她怄得饭都吃不下,又是心疼又是后悔,根本不知道这丫头之前已经垫过肚子了,不仅垫了,还吃得满嘴流油。
最后父母大概是出于愧疚,竟然真的买下了那个昂贵的洋娃娃。
对此白露得意不已,认为自己伤心到饭都吃不下的苦肉计起了绝对作用。
军功章里有她一半也有谷雨一半啊。
所以后来但凡谷雨闯了什么祸要拉上她做挡箭牌,她都毫无异义。
谁让她那么乖巧可爱,深受谷雨父母的喜爱呢?
直到谷雨搬走前,他们都维持着这种亲密的合作伙伴关系。
白露记得那一天下午她带着洋娃娃坐在巷子口自己跟自己玩游戏,突然有个男孩子抓了一条绿色的毛毛虫扔到洋娃娃的脸上,她从来就很怕这些软体动物,当时就吓得尖叫一声扔掉手里的洋娃娃,撇着嘴就大声哭起来。
谷雨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一阵风一般揪住那个哈哈大笑的男孩子一顿胖揍,男孩子不是他的对手,两三个回合便败下阵来,被打得嚎啕大哭,比白露还哭得惨。
收拾完那厮,谷雨又捡回白露的洋娃娃,将上面的毛毛虫抓下来狠狠踩死,然后吹干净递给她,“露露,别哭了,我帮你报仇了。”
白露心有余悸地接过那个洋娃娃,回家要求妈妈将洋娃娃洗了又洗,直到洋娃娃的眉毛都快洗没了才肯罢休。
被打的男孩家长晚上便带着孩子来敲谷雨家的大门,但敲了很久都没人应,只得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第二天晚饭时间,那家长又带着男孩来敲门,依然没人应。
到这时,白露才知道,谷雨搬家了。
他父母离婚,他跟着父亲搬走了,走得仓促,连道别都不曾有。
偶尔跟父母闹别扭真的气得吃不下饭时,她总会想起谷雨那碗饭,有时候被一些幼稚的小男生欺负时,她也会想起谷雨。
那是种带着怀念的,明知已经永远过去,永不会再发生的想起。
她真的没想到会在南中重遇他。